发布时间：2022-05-24

标题：蔡翠红：“⼤变局时代的技术霸权与‘超级权⼒’悖论”

【摘 要】技术霸权已成为主要⻄⽅发达国家的战略选择，某种程度上已明显上升为国家意志。技术霸权是美国⼀以贯之的战略，其技术霸权是由多部⻔联动发起的全战略，具体的技术霸权⼿段主要包括贸易保护和技术壁垒策略、经济制裁和⼲预策略、贸易保护限制交流与技术封锁策略、政策胁迫与技术联盟策略。但在⼤变局时代，技术霸权既⼒不从⼼，⼜削弱了美国的超级权⼒，导致竞争⼒下降、供应链扭曲、软实⼒滑坡和联盟体系弱化，并进⽽弱化其霸权地位。技术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强⼤⼒量，但其作⽤基于开放性。⼤国应约束本能的、不⾃觉的技术霸权思维和冲动，继续在科技和教育⽅⾯保持开放合作，共同促进⼈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

【关键词】 技术霸权 超级权⼒ 中美贸易摩擦 技术壁垒 供应链

什么是技术霸权？

技术霸权这⼀概念可以从多种⻆度理解。从技术市场的本意⽽⾔，技术霸权是指技术霸权国为了获取霸权利益，综合利⽤各种、经济、军事与技术实⼒强⾏在整个市场中推⾏⾃⼰的原则和意志。从关系⻆度⽽⾔，技术霸权是具有技术地位的国家和地区凭借技术⼒量⽐较优势在关系中所处的⼀种⽀配“地位”或⾮均衡“状态”。从政策措施⻆度看，技术霸权指技术霸权国为了在技术领域保持霸权地位的、经济、等综合措施。

美国技术霸权的策略有哪些？

技术霸权已成为主要⻄⽅发达国家的战略选择，某种程度上已明显上升为国家意志。对美国⽽⾔，技术霸权已内化为⼀种

⽂化习惯、正确规范与战略政策指引。特朗普秉持“美国优先”的内政理念，更使得强化技术霸权成为⼀种必然选择。

美国技术霸权是由多部⻔联动发起的全战略，具体的技术霸权⼿段主要包括：

实施贸易保护、构建技术壁垒，在源头上阻⽌正常的技术交流；

贸易保护经济制裁和⼲预，对已经发⽣的技术交流进⾏经济或法律惩处；

对特定国家实⾏⼈员交流的限制和特定技术产品的封锁，从更⼴泛的层⾯上防⽌竞争对⼿的赶超；

运⽤⼿段维护技术霸权，包括向外国施加压⼒，建⽴技术禁运和管制的联盟等。

在⼤变局时代，追求技术霸权和维持超级权⼒能否并⾏不悖？

技术霸权已经不适应时代发展。对霸权的过度追求反⽽会削弱霸权，对技术的过分封锁、限制和垄断会削弱超级权⼒的强制性

及合法性基础，不仅代表硬实⼒的竞争⼒和创造⼒可能会因此下降，作为超级权⼒的经济环境之⼀的供应链受损，市场活⼒和

市场份额难保，⽽且作为合法性源泉的信任和软实⼒滑坡，同时超级权⼒的技术联盟⽀撑也可能被弱化甚⾄瓦解。具体表现为：

1. 多极化世界中的竞争⼒下降。

① 技术霸权的⼀些政策会导致别国采取针对性政策，反⽽会使本国企业⽆法获得公平竞争机会；

② 技术霸权中对⼈员交流的限制，在⼀定程度上会使⾃⼰失去创新的后发动⼒，从⽽导致竞争⼒相对下降；

③ ⼀国技术霸权会刺激别的国家在技术创新投⼊⽅⾯更加专注和执着，从⽽可能更快取得重⼤技术突破，使得原先的技术霸权国的超级权⼒下降。

2. 化经济中的供应链扭曲。

① 技术霸权会损害基于流通性的供应链，损害美国同样依赖的商业环境；

② 技术霸权导致的供应链扭曲会伤害美国⾃身的经济和⺠⽣；

③ 技术霸权导致的供应链扭曲可能会使美国的国防供应链受到报复并影响国家安全。

3. 信息化社会中的软实⼒滑坡。从当前美国的技术霸权看，⾄少从三个⽅⾯对美国软实⼒造成了负⾯影响：

① 技术霸权对⾃由市场和⾃由贸易规则的破坏。美国⽬前推⾏的技术霸权策略正在侵蚀美国所和推⾏的⾃由市场经济和⾃由贸易规则；

② 技术霸权背后所体现的对美国科技实⼒的不够⾃信；

③ 技术霸权策略体现对美国传统价值观的背离。

4. 多样化⽂化中的联盟体系弱化。从技术霸权⻆度看，美国的联盟体系弱化⾄少有如下三个⽅⾯原因：

① 多样化⽂化中的战略思维和认知差异；

② 技术霸权导致原先盟友体系共同的价值观基础弱化；

③ ⼤变⾰时代的多样化⽬标和利益分层。

美国的技术霸权是怎么形成的？

制度惯性。⼀⽅⾯是因为美国在权⼒和影响⼒下降的新现实⾯前不愿调整⼼态，即仍然保持对于世界霸权的迷恋⼼态；另⼀⽅⾯，这种思维还来⾃于美国对国家关系的基本认知，即敌对式共存认知。

美国国内各部⻔利益的博弈。参与美国技术霸权战略的部⻔很多，各个部⻔都有⾃⼰的利益。

当政者个⼈性格和处事⻛格影响。特朗普时期的技术霸权倾向更加明确，这和特朗普的个⼈性格和商⼈本质分不开。

美国的技术霸权还源⾃其历史⽂化。美国是“第⼀个、也是唯⼀⼀个完全⽣活在被20世纪的技术控制下的⽂化中的国家”。

技术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强⼤⼒量，但其作⽤基于开放性。⼤国应约束本能的、不⾃觉的技术霸权思维和冲动，继续在科技和教育⽅⾯保持开放合作，共同促进⼈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

全⽂如下

⼈类社会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变局，世界多极化、经济化、社会信息化、⽂化多样化深⼊发展，⽽⼀些国家对技术霸权的偏爱和追求为变⾰进程添加了诸多不确定性。特朗普视技术领域的竞争为国家安全威胁，采取多种极限施压⼿段，打压外国⾼科技企业。2018年3⽉，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份针对⼯业与科技发展规划的“301调查报告”，并以此为据启动对华贸易战的序幕。2019年5⽉，美国特朗普签署⾏政命令，认为⼀些外国企业的电信设备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并援引国家紧

急状态法，禁⽌美国企业购买或使⽤这些企业⽣产的电信设备。这突出展示了美国从市场主导的技术竞争向国家控制的技术霸权的转向。那么，随着以技术为中⼼的国家战略成为主要⻄⽅发达国家的选择，技术创新与技术合作将⾯临哪些挑战？追求技术霸权和维持超级权⼒能否并⾏不悖？笔者试图以美国为例，对⼤变局时代的技术霸权与超级权⼒的逻辑关系进⾏分析。

概念解析技术霸权（Technology Hegemony）这⼀概念可以从多种⻆度理解。从技术市场的本意⽽⾔，技术霸权是指技术霸权国为了获取霸权利益，综合利⽤各种、经济、军事与技术实⼒强⾏在整个市场中推⾏⾃⼰的原则和意志。从关系⻆度⽽⾔，技术霸权是具有技术地位的国家和地区凭借技术⼒量⽐较优势在关系中所处的⼀种⽀配“地位”或⾮均衡“状态”。技术霸权思想也被称为“技术霸权主义”“技术⺠族主义”或“技术沙⽂主义”。拥有这种“地位”或“状态”的国家就是技术霸权国家。从政策措施⻆度看，技术霸权指技术霸权国为了在技术领域保持霸权地位的、经济、等综合措施。这些策略不仅包括常规的持续创新、战略技术发展的⼲预、军⽤与⺠⽤技术共享，⽽且包括对发展家和地区进⾏严格的技术输出控制的各种⽴法、⾏政和措施；此外，也包括对⾏业标准体系的垄断等⼿段。需要说明的是，技术霸权不等于技术垄断。本质上，技术霸权是技术垄断的⼀种特殊形式，技术垄断上升为国家意志便成为技术霸权，技术垄断在跨国界的竞争中演变成技术霸权并从⽽带有剥削和的性质。从⾏为主体看，技术霸权关系中的⾏为体是国家，⽽技术垄断关系中的⾏为体更多是指企业。从这个意义上讲，在⼀个国家范围内并不存在技术霸权。从保护对象看，技术垄断⼀般是指在⼀定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完全占有已经研制成功的技术，⽽技术霸权还包括对正在研究过程中尚未成功的技术进⾏排他性保护。从⼿段与⽬标看，技术垄断主要是利⽤先进的技术和⼈才优势，通过控制某种稀缺技术资源来获得超额垄断利润。⽽技术霸权则主要是为了战略利益，⼿段和途径不仅包括常规的技术垄断⼿段，⽽且涵盖各种政策⼿段，甚⾄可以说，技术霸权Zui⼤程度上源于霸权的影响。

超级权⼒则指超级⼤国的权⼒基础，本⽂则主要指霸权国的权⼒基础。与霸权概念⽐较，超级权⼒是中性词，⽽霸权在特定情况下带有贬义解释。超级权⼒和技术霸权有着深刻联系。超级权⼒既有硬实⼒保障的强制性基础，也有软实⼒保障的合法性基础。

从硬实⼒看，⼀⽅⾯，技术霸权的⽬的是经济霸权和军事霸权，同时技术霸权⼜是构建经济霸权与军事霸权的基础；另⼀⽅⾯，技术霸权还有提⾼软权⼒的⽬的。软权⼒在建⽴新秩序中的作⽤并不逊于硬权⼒，从设⽴标准制度，到提供公品，再到影响公共舆论，技术优势都对霸权合法性产⽣了巨⼤⽽积极的影响。技术和国家、经济、⽂化利益紧密相关，技术从根本上决定了国与国之间的能⼒差别，并由此形成了当前的秩序。历超级权⼒的确与技术霸权⾼度关联。甚⾄可以说，当前的世界秩序在⼀定程度上是以技术为中⼼的，⽽且世界秩序以科学技术为核⼼⽽重新组合的趋势也⽇益凸显。技术是推动社会变迁的主要动⼒，也是霸权的关键⽀撑。前⼏次科技⾰命的者基本就是当时的霸权国。如英国借助先进海上技术成为殖⺠地Zui多的世界霸主，美国也是借助其的新科技⾰命才登上了如今的霸权宝座。

对超级权⼒产⽣影响的技术霸权主要在战略技术领域。当代的⾼技术产业是战略技术密集的产业。战略技术是指对⽽⾔具有⼀定战略意义的技术。战略技术不仅研发周期⻓，⽽且往往有⾼⻛险并需要巨额投资。特朗普在2019年颁布的《美国主导未来产业》战略规划中，将⼈⼯智能、先进制造业、量⼦信息科学和第五代移动通信视为决定美国⾼端产业未来命运的四⼤领域。⽽其中第五代移动通信即5G由于中美争端更加引⼈注⽬。杰富瑞投资银⾏发表报告指出，美国加征关税的深层次⽬的其实是防⽌

崛起为5G技术发展的者。为了确保美国在5G产业及其市场应⽤上的主导地位，特朗普还连续签署了多项⾏政命令。

以美国为例看技术霸权之策略技术霸权是技术创新与技术合作的巨⼤挑战。对美国⽽⾔，技术霸权已内化为⼀种⽂化习惯、正确规范与战略政策指引。特朗普秉持“美国优先”的内政理念，更使得强化技术霸权成为⼀种必然选择。对于崛起⼤国和潜在竞争对⼿，美国没有坚持新教徒们信奉的例外主义，⽽是陷⼊⼀种“技术陷阱”，想⽅设法维持美国的技术霸权。对技术霸权的追求已渗透到美国各领域战略和政策的各个环节，通过知识产权保护、⾼技术出⼝管制、增加贸易中的技术壁垒、签证限制、反间谍措施以及技术联盟等加以表现。

⿎励持续技术创新策略是美国垄断战略技术的重要策略，该策略通过持续不断进⾏改进型或替代型创新来保持技术和产业竞争优势。⼀是，对战略性⾼新科技，通过战略计划和资⾦⽀持等直接⼲预来促进发展。颁布国家战略技术发展计划是直接⼲预战略技术发展的重要⼿段，体现了国家意志，不仅有稳固的法律制度与雄厚的资⾦保障，⽽且还可以有效集家资源。例如，为应对⼈⼯智能领域竞争态势，美国特朗普签署了《维护美国⼈⼯智能⼒》⾏政命令，国防部发布了《⼈

⼯智能战略概要》，同时，增加国防部⾼级研究计划局预算，由联邦财政⽀持⼤学、企业和研究机构进⾏技术研发等。⼆是，美国采取各种措施促进中⼩企业的创新发展。中⼩企业是美国经济重要⽀柱，从数量上看，美国企业总数的99%左右都是中⼩企业，从就业⼈数看，中⼩企业占私营企业总就业⼈数的50%以上，从创新能⼒看，中⼩企业也有很强的优势，如创新效益⾼、创新速度快。美国联邦中⼩企业局推出“⼩企业技术转移资助计划”和“⼩企业创新研究资助计划”，为中⼩企业提供资⾦⽀持、技术援助、采购、紧急救助、市场开拓等全⽅位、化服务。此外，美国还通过军⽤与⺠⽤技术共享策略促进其技术霸权。克林顿曾在国防采购⽅⾯推动改⾰，⿎励军⽤与⺠⽤技术共享，从⽽建⽴国防和商业的共同⼯业基础。与此同时，美国还采取各种策略，防⽌外国竞争对⼿对其技术霸权形成挑战。

贸易保护和技术壁垒策略。实施贸易保护、构建技术壁垒是美国维持技术霸权的重要策略之⼀。美国⼀⽅⾯，宣称⽀持⾃由贸易和公平贸易；另⼀⽅⾯，⼜双向运⽤各种技术保护和壁垒措施，借助各种缘由阻挡相关技术产品的进⼝和出⼝，⽬的是维护本国关键技术领域的垄断地位和⾼新技术企业的竞争优势。

贸易保护是指采取关税壁垒（即征收⾼额进⼝关税）和⾮关税壁垒措施（如采取进⼝许可证制、各种优惠等）以限制外国商品⾃由进⼝并保护本国商品在国内和市场的竞争⼒。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是制定和调整美国贸易及与贸易相关的投资、知识产权等政策的核⼼机构，承担着利益协调、政策制定和谈判的功能。中美贸易战的表⾯问题似乎是集中在关税⽅⾯，但实质针对的是知识产权问题和技术转让。2018年3⽉，依据贸易代表办公室执⾏了⼀项“301调查：有关技术转让、知识产权和创新的法律、政策和做法”，美国特朗普据此签署备忘录，决定将限制企业对美投资并购并对从中国进⼝商品⼤规模征收关税。该份301报告涉及对的三⽅⾯指责都与技术相关，⼀是指责强制进⾏技术转让，认为通过投资限制、合规审查强迫在华投资企业签署不利合约，削弱了美国企业的知识产权价值。⼆是指责海外投资很多由主导，⽬的是提升的科技、制造业、军事等领域的竞争⼒。三是指责通过⽹络⼊侵窃取美国重要的技术情报和商业秘密。美国制裁清单上所列的产品，恰好也⼤都是美国企业Zui具竞争⼒的产品。因此，美国打压的⾼技术发展从⽽遏制崛起的战略意图⾮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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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壁垒则是指通过建⽴技术标准、认证制度甚⾄颁布法令、条例、规定等⽅式提⾼对进⼝商品的技术要求，Zui终⽬标是维护和巩固技术霸权。2019年5⽉，美国商务部⼯业安全局宣布将把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及其附属公司添加到⼀份管制实体名单，全⾯阻⽌华为进⼊美国市场，并禁⽌美国公司向华为销售产品，切断了华为与美国的业务。将华为列⼊实体清单的依据是美国《出⼝管理条例》，由于该条例的限制范围包括了在美国以外的交易，亦即“区域外适⽤”，如果依据当时市场价格，美国企业的零部件和软件含量在25％以上，相关交易也成为被管制对象，这在很⼤程度上限制了华为的供应链。除打压华为、中兴等电信设备⻰头企业之外，实体清单还涉及对5G产业发展带来很⼤影响的多家微波射频企业。这⼀举措⽆疑是主要针对压制5G等战略技术发展，从⽽获得⾃身优势的技术霸权策略。